回过头,看到夜色下红衣灼灼。
她看着他,良久,说道:“你要朝这个方向走,是一辈子不想回雒阳了吗?”
他这才知道自己走反了方向。抓住她朝着自己伸出的手,他一下上了马。掉了头,势如疾风地往雒阳城奔去。
“式微。”
她的声音仿佛飘渺在风中,他反问一句:“什么?”
原以为她不会再回答,却不想,她字字清晰地又回答了一遍:“那支舞,名唤‘式微调’。”
他听清了,沉默了一会。戗风拂发,软玉在怀。他说:“不要再跳那个舞。”
今日已经够疯,索性,便再疯一回。
四哥当年寻得真心,那样的淳朴的心心相映,为什么他却不能呢?
“随我入王府吧。”他陡然说出的话让自己都一惊。脑海中空白了许久,才想到大哥到头肯定又要怒于他的不争,他素来讨厌莺莺燕燕之流。
但在刚刚看到她起舞的一刹那,他真的瞬间有些理解了古人痴迷女色的那几分心情。
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然而坐在前面的她却不顾阻拦瞬间拉了缰绳。马堪堪停住。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了话惹恼了她,但悔时晚矣。
她要下马,他不敢拦她。
她看着他,说:“我知道你是谁。我不会让我自己成为第二个风姐姐。”
他一阵尴尬。是他把风若荐去了清河王府,现如今她八成已经知道风若的死。他无法解释,大抵在她心中,他就是个轻贱性命的纨绔子弟。
“我不会让你成为她。”他叹息着,朝着她伸出手,希望她能随他上马。
“我信我自己,不信你。”她看向他的眼神清透无比,但他却无法理直气壮地直视她解释自己也是身不由己。
他呆呆地伫立在原地不走,她便伸出手拔下头上唯一挽起头发的簪子朝着马身上刺去,瞬间他险些从马上跌落,待到稳住身子,回头看她已经在老远了。
夜风吹过她披散的头发,她的眼神如此寂静忧伤。
那一支舞,窦瑰从那一支舞中看出这个人心底的冰凉与忧伤。他只是忽然想要温暖她心中的冰雪。但他却不明白,冰雪融了,就不再是冰雪。
终究还是一场繁华的烟罗,终将飘散。
那一夜,竟像一场梦。
唯一改变的事情,就是窦瑰开始成了挽金阁的常客。他来了,不为别人,只为她。她一颦一笑,一舞一动,他都细细地看。
只是她始终不曾为别人独舞。也始终不曾舞出那支堪称倾城的“式微调”。除了那一夜,他再没见过她红衣灼灼的模样。
现下想来,待到她嫁人的时候,一袭红衣满鬓金玉璨然,两腮微红唇齿浩然,流苏及地步影翩跹,不知会是如何的模样。
会比那一夜的星璨云动,风拂芦花更美吗?
然而,人生总有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御史大夫次子指名要青釉为之独舞一场,愿以万铢为赏。
价值万铢的舞。只怕青釉又要再一次成为雒阳城大街小巷的口谈笑语了。
青釉缄口不应,但这位上官公子不依不饶,将价钱涨到了一万五千铢。
这简直是天价!老鸨笑开了花,几番催促青釉。她看中的可不是眼下这一万五千铢,更有长远的。这往后里,青釉怕是要平步青云了。御史大夫为三公之一,可是朝堂上的高官!
老鸨恨不能把青釉立马塞进御史大夫的府邸里去。
威逼利诱之下,青釉不得为之独舞。然而这位上官公子却还颇有要求,他要看的,是别人都未看过的舞蹈。
于是,当窦瑰再一次看到青釉一袭红衣的时候,他的心瞬间狠狠战栗了一下。
屏风后,无助痛苦的她。
洛水边,绝美起舞的她。
夜风里,忧伤静谧的她。
上官公子饶有兴致,兴奋得屏息以待。
“十万铢!”
窦瑰的字字铿锵。在座的人莫不被这个数目震惊,老鸨半晌没反应过来,良久才看着他,觉得他有些面生,似乎是最近才开始来挽金阁的,便喃喃道:“十……十万铢……什么?”
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阁内顿时沸腾起来。
“十万铢,我买下这支舞。钱财待会去窦府领便是。”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台上的她,眼神沉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