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追逐自己的音乐梦想,现如今,家族把追逐梦想的所有条件都摆在了他的手边,他却发现,他要的,并不是音乐那个世界,他要的,只是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事实上,这些年下来,他亦知道,在音乐方面,他固然有不俗的天赋,但有同等天赋的人在这世间,不知凡几。莫扎特从来都只有一个。他不是唯一。或许在这个时代,在金钱和家族地位的助力下,他可以令自己的名字遍布报章,响彻每一个剧院,挂在所谓上流社会的嘴边。但是,百年之后,不会有人记得。这个时代有很多这样的名字,存在的时候标志着某种生活方式,为当事人带来巨大的精神快感。然,时间会把一切变得平淡。
所以,他豪赌这一把,真的是为了自己。当然,那个早上与小凤仙的相遇多多少少对他的决定有一点影响,但他从来没有打算把这个告诉她,也从来没有打算将成功的光荣或者是失败的惨痛加诸到一个十六岁的,涉世未深的女子身上。
他是幸运的,在这一场豪赌中,不但上帝站在他这一边,而且,他的妻也站在他这一边。在与妻子商量时,两个人将最坏的结果算计一遍以后,同时决定,还是要赌这一把。他的妻,太平时分也不过就是乘香车宝马出入社交场合的标准名媛,但在关键时刻,总是支持他的。并且,她理解他的想法和愿望。成功的光荣或失败的惨痛,将由这个人同他分享或是分担。
他与小凤仙的相遇,仅仅是一个人同另一个人的相遇,连一个男人同一个女人的相遇都算不上。但是,他知道,这样纯粹的相遇是上帝的礼物,大多数人一生也不会有这么一次。
他艰难地,险象环生地赢得了那场赌博,走上一条与少年时自己设想的完全不同的道路,比他原来想的要快活。他不得不承认,家族的血液在身上流淌,商业方面的天分是他基因里的烙印。追逐利益的市场,是一个危机处处的原始丛林,该丛林散发着诱惑刺激血腥和心跳的气息,但是,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和葳蕤遍地的林间一切,以及有着腐烂气息的河流湾汊,无一不充满着蓬勃生猛的生命强力。这样的强力令他血液加快,令他感到自己活着,令他产生无法替代的原始快感。
但是,这些也无法影响他对音乐的热爱,也无法影响他同小凤仙的友谊。其实,他也知道,用友谊这个词语是不能描述他和小凤仙的关系的。自那个han冷的早上他们相遇以后,两个人各自的生命都有了不同。
见面的时候是不多的,他有他的战场要努力厮杀,他还有他的生活要精心经营。小凤仙也一样,前路还长,她需要不停不停地长大。但是,每一次碰面又都是无法形容的愉快——即使这碰面短暂到只是他的车途径她的学校,偶遇于大门外,他摇下车窗,对她微笑致意。大多数时候,他们写信。
小凤仙永远记得踏着咯吱咯吱的积雪,戴着厚厚的手套,穿过校园,把一封信送进邮筒的那种感觉。在他的回信里,她总会得到她想要的——安慰、鼓励、开解、智慧。她忍不住向他倾诉生活中发生的一切。啊,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恍惚的想法,总得找个出口吧。她孤身在此地,同学们永远是打招呼的那种友好——彼此的背景太不一样,望向这个世界的目光也就完全不同。不是没有话题,而是没有谈心的气场。而她又不去教堂,不知告解为何物。她从来没有担心过她的信她的想法在长她二十岁的他看来会何等幼稚,她有张家女子与生俱来的直觉——她清晰地感觉到,在这种交流中,他也得到他想要的。他具体得到了什么她不清楚,但她就是知道她的存在并非是单方面的精神索取。
他是那个告诉她紧张时微笑的那个人,他是那个帮她选校选专业的人,他是那个当她由少女成长为女人时教她如何举手投足的人,他是那个在她身上打下自信从容的烙印的人。可是,他——也是那个在某个夜晚令她绝望大哭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忘了说更新规律:周一到周四尽量每天更,周末休息。
☆、第 7 章下
那一年,已经是小凤仙二十芳龄。和十四岁初到美国,太不相同。不知是因为水土的原因还是遗传的关系,小凤仙的身高堪称见风长,几乎每天每天都在拔节。不知不觉就窜到一个惊人的高度。和身高同时升起来的,还有她的美貌——这种美貌和上海月份牌或者香烟广告上的标准美貌几乎没有共通之处。她有小麦色的健康肌肤,两条浓浓剑眉,眼睛并不大,但是黑得幽深,当笑意燃起的时候,亮若晨星。那年春天,小凤仙简简单单地穿一件套头毛衣,大步流星地穿过校园时,已经是学校的一道著名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