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那石狮子上踹了两脚。
那厢张崂诗望着张翠穆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却是在这炎热的夏日,想起从前的一个冬夜来。
那是泰和七年的冬夜。
他那时候还年轻,就像如今的张翠穆一般,浑身使不完的力气,磨不尽的精神。半夜三更家仆一叫,他立时便起了,肩负着九门提督的重任,可万万不敢疏忽。
谁知倒不是京中出了事情,而是景渊帝永湛有召。
恰是风雪夜,他快马赶至禁宫,下马深一脚浅一脚往勤政殿赶。谁知苏公公却道皇上在毓庆宫。于是又折而往毓庆宫去。
一路上他不断猜测着,这深夜帝王急召是为了什么。一颗心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
到了毓庆宫殿内,他伏地请安,余光中只见皇帝似乎是斜靠在案后榻上、手中把玩着什么。
“夜深雪重,辛苦虎臣你走这一趟。”皇帝声音温和,语速舒缓,不似有急事。
他略松了口气。
“温一盏姜汤来,给虎臣暖暖身子。”皇帝又道。
他两大口吞下那姜汤,又伏地谢恩。
皇帝却沉默了。
他等了许久,不闻召唤,大着胆子悄悄抬眼瞄去。
只见皇帝面容清瘦,眉心微蹙,正望着手上一盏红灯笼出神。案角烛光透过那灯笼落在手上,映得手背一片红模糊。
张崂诗心头一惊,不敢再看,压低了脑袋。
良久,皇帝轻声道:“朕记得,你起初是跟着勇郡王在西北立下的功劳。”声音飘渺,似在回忆。
张崂诗大声道:“回皇上,臣正是太初三十二年追随勇郡王往西北,联柔兰,驱羌族。距今已有一十五年。”
“一十五年。”皇帝叹了一声,“原来已经这样久了。”他又道:“你称的上是南朝最年轻的九门提督了。每日里穿着这顶戴花翎,不要有一刻忘记这些是谁给你的。”
“是,臣一身荣辱,皆是皇上恩赐……”
皇上轻笑,打断了他的话,“这话不对。你记清楚了,你这一身恩荣,都是托了勇郡王的福泽。这话朕只同你说一遍,抬起头来看着朕——仔细记住了。”
张崂诗心头一惊,犹豫着抬起头来,垂着眼睛只敢望到帝王双眸之下。
“朕在,你是朕的臣子。朕不在,你就是勇郡王的臣子——万事,当以勇郡王马首是瞻。”
那是多么惊心动魄的一个雪夜啊。
几十年过去了,许多记忆都已经模糊,然而张崂诗哪怕是闭上眼睛,哪怕是在梦里,也不会忘记先帝的声音。先帝性情和缓,待下更是宽厚,是以臣子们日子都好过。然而那一夜,张崂诗却分明感受到了,帝王之威,叫人胆han。
将近五十年前,先帝对他的破格重用;与如今皇帝对那张翠穆的压制不用,都是帝王为后来者的一片心。皇帝如今,是压着这些年轻英才,等皇太孙继位,由新帝来施予恩泽。隐在朝中的许多“张翠穆”们,都是皇帝留给皇太孙的人。
是了,他老了,皇帝也老了,是时候考虑身后事了。
“老爷,您怎么了?”书童惊慌突兀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张崂诗睁开眼睛,揩去眼角浑浊的老泪,笑笑道:“做了一则美梦。”
休沐日过得太快,张崂诗只觉眼睛一闭一睁,又该上朝了。
穿好他的顶戴花翎,套上他的官靴朝袍,迎面走来的年轻官员冲他拱手行礼,一个个恭敬又守礼。
“尚书大人好。”“给尚书大人见礼了。”“尚书大人昨儿睡得可好?”
张崂诗一一拱手回礼,微笑着捋一捋花白的胡须,在温暖明亮的朝阳下,心道:生逢盛世,真好。
正是自笑无功德,殊恩被此生。
☆、第96章 太子妃
太子妃
春日大选, 秀女数百,就中唯泰安侯府嫡女石婉华、南安侯府赵长贞与东平郡王府李蒹葭最为端丽大方, 人都道这三女之中, 必有一人要被指作太子妃的。
旁人不知, 石婉华却知道自己从前就在皇上跟前儿挂了名的。从前她的父亲伴驾之时,皇上亲自问过她的年纪性情。要选作太子妃的女子, 总是从两三年前就开始考察的。只是石婉华志不在此,家中也不打算靠女儿更显荣华, 早已为她铺好后路。石婉华的姨奶奶永平侯府齐太太,乃是皇太后的手帕交, 多少年的情谊下来总能说得上话。齐老太太也疼爱婉华,答应等初选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