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艳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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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2 章

手握着划破自个胸腔的短刀,眼半开,在一地的血海中痉挛。哪一个坐更的宫女也不晓得,就在慈宁宫那密闭的寝帐后,每一夜都会升起一片月光下的咸水湖。但喜荷从不后悔那么做,她从不后悔任何事,她只是寂寞。即便在这样拥挤的庙会中,来往之人擦身而过,谁也擦不着她,她周身满围着故人的幽灵,注视着她的也仅仅是永恒沉寂的、来自于彼岸的眼眸们,其中有一双——

喜荷猛一怔。

她两耳里震动着雷鸣的巨响,口苦而喉涩,稳了稳心神眺望去,却只见那眸子的主人已回过头,高高的背影一瞬就消失在人潮中。喜荷呆立了一刻,便跌跌撞撞地朝那方向追去。她隐约感到了谁在拉扯她,听到有人不停地叫:“太——,夫人,夫人您去哪儿?”她理也不理,单是走了再走、寻了又寻。曲折长路上,数不清的面孔如开放在一条枝子上拥拥攘攘的花骨朵[1],扑面而来掠耳而去,枝条尽处,却指向了一片空灵的、清湛的蓝天。

喜荷慢下来、停下来,凝立在转角。东风拂过,直接穿透她消瘦的躯壳。她自嘲地笑了,摇摇头,拧回身,却被股巨力狠一带,错脚向后倒去——是个鲁莽的路人,走得急,不小心撞在她肩上。宫女们忙扶稳她,隐藏在人群中的便衣禁军纷纷现身,领头的几个吆喝一声,刀拔出的同时,手已扣下。谁知那路人左一闪右一晃,极轻捷地躲开了,继而也“嗖”一下就亮出柄又短又弯的刀来,另一手还稳稳当当地举着一盆花。而自四面八方也骤地冒出来另一批人,拔出一式的弯刀护卫在那人周身。大内侍卫们纵身而上,眼看已展开一场白热巷战,却听得一声——“慢!”

喜荷将手臂支在身前,止住了一整支护军,却止不住自己手掌的颤抖。隔着有数步远,她定目端详着那险些撞自己一跤的少年人:充其量十七八岁,剑眉直鼻,气度卓然,只脸膛黑黑的,肩宽而背厚,手中一把满镶着金玉宝石的蒙古刀,比起世家子弟,倒更像个来自于塞外的漠北贵族。他肆无忌惮地回望她,一根眉斜斜地高挑起,星朗的双目中含着丝俏皮的笑。笑意越来越明显,他将已架在一名护军脖子上的刀收回了腰间,喊了句叽里咕噜的话,他身边那些一脸凶蛮狠恶的汉子便也各自一点点撤后。少年在原地站了站,托在他掌中的花盆里盛放着几朵名本牡丹,他将手一扬就掐下一朵来,向喜荷这边抛过。接着他对她笑笑地点个头,撮尖了嘴唇一声呼哨。广场边瞬即聚集了十来匹骏马,少年登鞍扣缰,手里始终稳托着那钵花,漂亮的骑术引来了围观之人的阵阵叫好。其手下诸人仍警戒地冲官兵举着刀,先退行了一段才腾身上马。一眨眼,骑队已风驰电掣,绝尘而去。

直到此时,喜荷的泪才淌落。她知道这不是幻觉,他真的回来了,血ròu之躯地,用十七岁的眉和眼,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年纪。可那时,他那一对优美的眼睛中填满了冰冷和仇恨,盯向杀害自己妻儿的凶手。今天,这同一对眼,却朝她粲然地微笑,仿佛他们俩只是素未谋面的、友好的陌生人。喜荷久久地空望着那少年已消逝的踪影,望向心目中消逝的一个人。

这个人呐,她曾爱煞了他、恨毒了他。

手间一朵仍带有着余温的红牡丹,解释春风无限恨[2]。喜荷把它轻举在鼻前嗅着,缓缓地,笑了。

数十只马蹄上下翻飞,橐橐飞扬起缕缕红尘,为首的是一匹醇驷,通体无一根杂毛,雪白彪亮。马驰至离皇城不远的棋盘街,停在了苏州会馆前。才那托花的少年纵身下马,对左右又说了几句蒙古话,便独自穿过庭院,上了会馆的二楼。楼口也把守着四名壮健汉子,见了他,恭恭敬敬地扶胸请安。少年对他们点点头,疾步绕过回廊,推开正中一间客房的门。

合面迎上的,是——经历年岁的变形,让人认着要慢些,可总能认出的,尤其两腮上隐隐的伤疤,错不了,这是——周敦。身手一样地麻利,眼中却不再是亮油油的闪光,而已沉淀下重重牵挂。

“哎呦我的小爷,您这大半天都跑哪儿去了,可把老奴给急死了。”边说,边爱怜地替少年掸衣。

少年嘿嘿两声,似一片吹透了牧野的山风又自闹市间拂过,以一般浑厚动人的嗓音,他亮出了一口漂亮的京腔:“没去哪儿,急什么?这么大人又丢不了!嗳、嗳,莺枝姑姑——”

捧着只茶盘踅进房的正是莺枝,年轻时一般的水杏大眼,眼下却结出了累累的眼袋,袋内装满了慈爱。她向少年还捧在手中不肯放的鲜花一瞥,莞尔称赞:“呵,好俊的牡丹!大清早就没了人,原来弄这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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