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儿已忍耐多时了,再不给那姓康的一点儿颜色,还真以为我戴大少好欺负!哥哥们别拉我、别拉我,是兄弟的就陪我出了这口恶气!差役们呢?都叫来!”
青田见五大少要闹事,忙上前阻拦,却被柳衙内一把牵住,“这混小子正在酒劲儿上,你可别多事儿,只管跟着去瞧瞧热闹吧。”
各位恶少们酒足饭饱,正愁无处消化,一呼百应地随着五大少摇摇摆摆地直趋西厅。一群倌人们紧随其后,半是害怕半是兴奋。西厅内金烛耀人,但原先的四桌牌也只剩下了康广道一桌,还围着七八名倌人,另有两三名客人背手在那里闲看,段二姐满身金碧地亲自立在下首,笑着频频点头,“是,是,多蒙您关照。”
康广道是一张清雅的容长脸儿,灯下更显得俊俏,笑眯眯地露着一口白牙,“再有,也不必算抽成了,今儿我赢了多少——不,今儿总码子有多少,都打赏给照花,辛苦她这一天……”
妓院里摆牌向来是从赢头里抽成,此举却等于将所有的流水全部奉赠。康广道一行玩牌输赢极大,一手牌就有几十两银子的出入,整个算下来已上千,手面之阔罕有其匹。但他只轻轻松松用两手把四面的胡子一拢推来桌边,好像扫一扫剩菜的残渣喂狗。同样用抚摸小猫小狗的玩弄姿态,他回身摸了摸陪坐在侧的照花,把她的鬓发撩拨几下。照花笑一笑,驯良而沉默。
一旁的段二姐则满口子道谢不迭,喜色满溢,以至于忽略了渐渐逼近的一张怒容。
抢入门来的五大少虽然半醉,却已把康广道摆阔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又见照花被他摸脸捏手的,登时一点子烧意直冲两目,暴出了满满的红筋来,“等什么,难道要大爷亲自动手?还不给我上!”
五大少也算个三品官,出门总带着十来衙役,没一个吃素的,一拥而上就把康广道从牌桌上拖下来,还没等康小公子叫完一声“你们要干什——”,已是好一顿拳打脚踢。五大少高高地腆着肚子,一手乱点着谩骂:“他妈的外地佬、土包子,也不撒泡尿照照,凭你也想跟大爷我过不去?你以为有点儿钱就怎么着了?你信不信大爷今儿活活打死你,也没人敢放一个屁!”
屋里的宾客与妓女全跳开了丈远,大呼小叫,只段二姐惶急交加地挨上前,“哎呀戴爷,五大少,您这是干什么?您跟康小爷也是朋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老虔婆!”五大少朝她鼻头一指,“你少多话,打坏了什么东西爷按原样赔给你,爷就是要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南方佬,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北京!照花你给我过来!”手一抄,就把惊得傻立在当地的照花小鸡一般地拎过来,点着她复向段二姐嚷道:“照花!啊!你他妈要她多少开苞银子,几千还是几万,只管开价,大爷跟你还一两就不姓戴!但倘若你敢把大爷我当瘟生,叫别人来点她的大蜡烛,你信不信我叫人一把火烧了你这窑窟子?”
眼瞅着康广道在一堆皂靴中蜷身抱头,呼痛声已越来越微弱,段二姐急得摇晃着满头黄烘烘的金瓜子步摇,两手直拍,“哎呀大少您说哪里话?不是您点照花的大蜡烛还有哪个?就下个月,下个月挑个吉日您就和照花欢欢喜喜地入洞房,好不好?”
得此一言,满意的得色涌上了五大少的脸,架在他腋下的照花却遽然间失色,空余一张单薄的、煞白的皮。
后头的栏杆罩下,柳衙内几个剔牙的剔牙,挖耳的挖耳,全带着笑作壁上观。当中有一个拍着嘴打个呵欠,吆喝两声:“五弟,五弟!差不多行啦,真揍死了,你老子回头又得关你一个月禁闭,咱哥儿几个可找谁取乐去?”
柳衙内附和道:“老四说得对,才掌班妈妈也亲口许了你下个月当新郎,你这里再弄出一条人命来,多不吉利。”
一屋子的人又说又劝,几个衙差也有数,虽拳脚还不停,却已不似先前“嘭嘭”有声,只等五大少一发话,便即手下留人。
衣衫鲜丽的围观者们还在推搡着、议论着,人群之外,青田见事态平息,连热闹也懒得看完,当下无声隐退。一缕薄软的裙裾,是倦蝶脆弱的翼。
4.
她回到房内,给猫儿在御温了一碟牛奶,又叫暮云烧上两把安息香,便锁上门,歪去了床里,连妆也不曾卸,就带着一脸的白粉和胭脂。一度,不管交际到多晚、喝得有多醉,只要是一个人睡,她一定会把脸和身子洗得干干净净,涂抹好rǔ霜与花露才入眠,如同保养一件精瓷般保养着自己。但眼下她只是一只破罐子,随便就可以摔来摔去,每一时每一刻,青田都可以感到无数细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