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一震,就懂了。
背后李一梳的声音仿佛是从水底下一波一波地传上来,遥远而失真:“好了,青姐儿您瞧瞧。”
青田愣愣地撤回眼光,看向自己的倒影。李一梳替她于两耳挂起了翡翠连金的璎珞耳坠,髻前环扣着一径水汪汪碧莹莹的翡翠珠冠,自冠上翻起的是弯若曲水、松若流风的百合髻。
百合,多好的花儿。百年好合。
然而这张脸却分明是一张弃妇的脸,写满了离怨与枯萎。青田摸过妆台上的一只白玉盒,自盒中挖一抹水粉,缓缓地在掌心揉开。
“所有人都下去。暮云,半刻钟后,请他上楼。”
8.
这半刻钟,是青田一生中最为精心的半刻钟。
她抹粉、扫眉、抿胭脂;细细描,分分画。当一切完成,她端坐在镜前审视着自己的仪容,如审视一位死者的遗容。美,敌得过生前最美的时刻,配得上最盛大的最终的告别。她徐徐地起立,转回身。
门前,出现了一拢玉色衣衫、人如良玉的乔运则。
一直蜷伏在屋角的暮光霍然直戳起根根的光针,刺得青田什么也看不清,她只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一双手臂在拼命地妄图挣脱身体,扑向那身影,抱他、抚摸他,或发疯地将他撕成碎片;还有她的嘴唇,她的嘴唇渴望着吻他,吻遍他每一寸,活活咬下他每一块ròu来。但她的意志力却并未允许她的手臂、她的唇,或她全身上下的任何一处在他面前动一动、发出一丝响。
通天彻地,独余两叶松绿色的蝉翼纱在窗上窸窣着,仿佛是麦田被风倒伏。大片的青涩的华年,一浪接一浪。久远而绵长的寂静之后——
“你知道了,全部都知道了。那么,我来给你一个交待。”乔运则的眉头有渐起的阴色,他将眼光转开了一寸,望进虚空中。
“那夜里我向你求亲,你说,三年神仙眷侣之后要我另娶,倘若豪门世族之女不容你一席之地,你就出居道家、高张艳帜,做另一个鱼玄机。你可知道我听见这话,心里的滋味?而这滋味,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尝到了。你还不满十一岁,背着手躲在妈妈的身后,不许我师父给你量身。师父叫我上前去,我手抖得根本拿不住量尺,连你的衣边都不敢挨,生怕玷污了,在我眼中,你是庙里头千万人拿香火供奉的仙女。然后当我知道,我的小仙女原来是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