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在触碰她的身体时不只是ròu体和ròu体的缠抱,而亦是灵魂与灵魂的静躺。他清楚这一切将给自己带来很多的麻烦,他这半辈子所需要面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比如他并非生来就是个跛子,他的腿是被人弄瘸的,他被自己的兄长当成囚犯一样足足关了好几年,他曾经的妻子和儿子都死于非命……但这些麻烦中从没有任何一件能让他一想起,就这么一个人静默地微笑,因此齐奢才确定,他第一回碰上了人生中真正的、最大的大麻烦。
但令他担心的并不是另外一个男人——乔运则,完全不。他看人一向还算准,如果这次也不出错的话,他对那个男人什么也不用做,只用再耐心多等一等就好。齐奢并不介意晚一点儿再进入青田的生命,既然他已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这奇迹般的女子降临在他面前。
桌上的海晏河清小书灯把光明和阴影同时投在齐奢的脸上,他微微地笑着,想着他天大的麻烦。
“青田姓段氏,隶怀雅堂。精声律,工书法,通词翰,琵琶精绝一时。评曰:艳夺明霞,朗涵仙露,香心婉婉,柔情脉脉,骨逾沉水之香,色夺瑶林之月,色香一界,欲使神仙堕劫。诗曰:芙蓉出水露红颜,肥瘦相宜合燕环。若使今人行往事,断无胡马入潼关。此曲只应天上有,不知何处落凡尘。当年我作唐天宝,愿把江山换美人。”说话的是一位穿着鳝鱼黄罗衫的男子,手持一本红布面小手折,摇头摆尾地念着。
他旁边还有两位同伴,都身穿葛布长衫、头戴东坡巾,看起来不是纨茵浪子便是潇洒词人。三人就并立在槐花胡同的胡同口,摩拳擦掌地向内张望。
其中一人搔着头嘟囔:“你这念的都是些什么?”
那黄衫男子掸了掸手里的折子,把脑袋一昂,“老弟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京中的槐花胡同比别处格外有趣,每年开市之后,各家小班均有花酒之赛,三节中每节所得花酒最多的十二位倌人,其花名便被收入当季的《十二花神谱》,年底又要将三节的《花谱》总甄一回,从中推选出色艺资格桩桩出众之人,编成《蕊珠仙榜》,也取状元、榜眼、探花、传胪诸名。我手里这本就是近几年花榜的总录,我瞧连续数年竟都取了同一人作第一甲第一名,我才念的就是她去年当选的批语。”
“哦?那可果然有趣。”另外一人被吊起了胃口,瞪着眼问道,“怀雅堂的段青田是状元,那榜眼、探花又是何许人呢?”
“嘶”,黄衫男子拿唾沫把指头湿一湿,搓过去两页,“榜眼是这个,对,‘惜珠姓段氏,隶怀雅堂,本官家之女,因漂泊入平康,不屈豪贵,铮铮有声。工胡琴,娴吟咏,能翰墨,善弈棋。评曰:好花含萼,明珠出胎,吴绛仙秀色可餐,赵合德han泉浸月,哀情艳思,风流别有销魂。诗曰:楚楚林下久传扬,飒飒风前斗晚妆。一曲清歌绕梁韵,天花乱落舞衣裳。箫管当场犹自羞,暂将仙骨换娇柔。一团绛雪随风散,散作千秋女儿愁。’”
一念毕,其余二人立即就大加感慨道:“这一番笔墨想来虽难免粉饰,却倒也足以令人心神向往。”
“既然这状元、榜眼都出自一门,那还有什么说的?今夜定要先到这怀雅堂鉴赏一番。”
定下了主意,便向胡同里走去。只见一条宽宽的巷子里车如游龙马相接,两边青楼云集,家家都悬灯结彩。靡丽的灯影下,一路经过了六福班、雨花楼、武陵春等诸多妓馆,这才见到一座红窗香阶的绣楼,一副烫金的沉香木招牌上书斗大的“怀雅堂”三字,一派富贵气象。
刚迈进大门,马上就有黑衣外场迎上前,先拿一双三角眼把他们从脑袋瓜到脚底板打量一番,就微微笑着行个了礼,“呦,诸位爷可对不住,今儿没有屋子了。”
三人一同紧皱了眉头,黄衫男子先探头往里张望着,“姑娘的屋子没空,人难道也没空下来敬杯茶吗?”
外场翻了翻眼睛,“各位要是有相熟的姐儿,那就提一提名字?”
“也说不上相熟,不过久闻青田、惜珠两位姑娘的芳名。”
外场呵呵了两声,“几位爷是外地来的吧?咱们青田姑娘不会生客。再者说,今天已有她的客人包场摆酒,请几位改日再赏脸吧。”
“那惜珠姑娘呢?”
“惜珠姑娘出局去了,一会子回来还要翻台,也不得空的。”
三人正十分败兴,忽见许多的仆从姨娘簇拥着两顶小轿来到了近前。先自头一顶轿中下来了一位精神轩昂的青年公子,衣裳时新,腰间还挂着许多金玉配件,他往回走两步等在后一顶轿前。那轿子四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