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安人便唤来程谦:我知你手上有一注银子,白放也是放,杨家宅子要变卖,不如你买将下来。不几年你便要归宗哩,那时节玉姐还小,你们再有个哥儿姐儿,须留一个姓程,孩子幼小离不得父母。不若就近买了这一处,也是你洪家一分家业,你看如何?”
程谦本不欲动那一注钱,只想何时再舍出去,今见老安人如是说,低头一想,白放也是放着,不如买了房儿,便道:安人说的是。”
林老安人道:他那处宅子作价只要一千五百两,同是街坊,还下一、二百来,也可整修整修。不要怕空了,待你归宗,我与秀英办一份体面嫁妆,也装得下哩。”
程谦道:我的妻儿,自能养。”
林老安人道:从你岳母起,我盼了几十年哩,就盼着能为这些女孩儿备一回嫁妆送出去,总送不出去哩,你当与我圆一回心愿罢。”说罢便流泪。
程谦无奈,道:全听安人的。”
第33章 两年
程谦应了林老安人,回到房内越想,越觉此事可办。当下唤来经纪,与杨家议价,果还了一百两来,拿一千四百两银票买了杨家宅子,额外与杨家二十两现银作兑银子时与钱庄辛苦钱。杨家宅子比程家略小些,因住得人多,又间出许多小间儿来,反不如程家齐整,是以卖得低些。又家俱皆搬了去,止剩些粗笨损坏的家什,程谦也不计较。
程谦买了宅子,也不使人洒扫,也不派人去看门,只拿把huáng铜大锁锁了门,将钥匙丢与秀英。自家去见苏先生,先饮一壶老酒,漱了口,红了脸儿见苏先生:诸事已毕,老太公遗愿,令晚生科考,晚生不才,日后恐要劳动先生多多赐教。”
苏先生冷着脸儿,口气极硬:你饮酒了?!”
程谦硬着头皮道:是。”
冷不防暗地里一声笑,两人俱回头,却是玉姐抱着松松一卷纸来jiāo功课。她站在门前,见这两个人,皆不是往日形容。苏先生尴尬,程谦手足无措,倒好似朵儿被李妈妈吩咐了洒扫,因个儿矮,抱着个大扫帚儿,左一划拉右一划拉,待回头,见院子里还东一处西一处落了几片叶子时的模样。
两人一见她来,竟倏地各挺直了腰,面色也改了过来,玉姐看这两人怎样看怎样假,不由大笑:我又不查爹功课,也不取笑先生又迷路走失,做什么给我看这般怪脸?”恨得程谦上来把她头朝下抱起。
玉姐也不怕,还笑叫:转个圈儿来。”
程谦无奈放下手,苏先生面如锅底,斥道:怎能这般对女孩子家?!既为人父,当知轻重。”
说得玉姐吐舌头,拉拉程谦下摆。程谦一揖到底:受教了。”
苏先生又说玉姐:你也是,就这般头朝下混闹?”
玉姐小心站好,低眉顺眼应了声:是。”
苏先生咳嗽一声,看看程谦再看看玉姐,莫名得意起来,不由自主把唇角一翘,对程谦道:不特是田地诸事,尚有你们家的经纪营生要管理。你且把家中事处置妥当,回来专一读书。书读得好了,些许外务,不足为虑。为人立事,当明何为根本。”
程谦又应了一声,玉姐歪头来看这两个,颇觉今日他们确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却又想不通有甚不一样了。
因程谦今日当非正式读书,答应完苏先生,便请问苏先生当读何书。苏先生一掀眼皮,道:你不是已然在读了?又问它做甚?难不成我先前与你说的,你全当做玩笑话了?”程谦尴尬一咳:因要正式读……”
苏先生面色忽冷:原来你先时不是正式的?竟是在玩闹?人生在世,读书明理,再严肃不过,你也当作玩闹?立于世,但有人问,我凡出口,便是认真的,再无戏耍之语!”忽地起来负手而立,你性子果然跳脱无状!且去抄书!”当下勒令程谦将要考之书依次抄完,且放话抄不完便不要下场了,纵考中了,这般放诞也是丢人,没的坑害了自己!”
玉姐见苏先生变脸,吓了一跳,盖因苏先生原与程谦也是客客气气面子情份,并不曾说过甚重话,如今这般,玉姐也不敢说话。见苏先生发完怒,玉姐小小声长出一口气,然室内极静,这一声儿还是叫苏先生与程谦听到了,一齐侧目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