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程谦转头回到家内,秀英且不气了,换了玉姐板着张脸儿!原来这朵儿知晓了自家父亲之事,哭与李妈妈道:那日卖我时,我亲眼见的画了押、取了钱,再不看我一眼。在家里也不见这般想我,怎地要我回去?妈妈,好妈妈,我不回去,我舍不得姐儿。姐儿和妈妈待我好,这家里上下待我都比旁人好。”
她这一哭,招来了玉姐,细一问,可不就知端底?!
程谦见玉姐这副模样,放缓了声气对她道:那浑人我已逐了去,再不叫他闹了,你安抚了朵儿,不须担心。”
玉姐道:他要再来呢?”
程谦道:那便只好做一回恶人了,人善被人欺呐!”
玉姐道:人都说太公是好人,为甚太公做了好人人也不欺他?”
程谦心中一酸:是爹没本事。”
玉姐道:胡说,我爹本事大哩!又会读书,又会枪棒。”
程谦弯下腰来抱起她道:爹与太公不一样,太公有功名哩,爹也要读书考个功名,与我玉姐撑腰,不令玉姐犯难,好不好?”
玉姐道:爹说好,便好!”暗里记下这功名实是好物。
程谦抱玉姐去往林老安人处:与老安人学些处置家务罢,一样儿一样儿来,不急,啊。万事有爹呢。”
玉姐道:我省得。”
程谦肚里却打起了主意,实是鬼神怕恶人,自己手里有几个钱,平素在外头吃酒,也识得几个号称有义气的混子。先使人往乡下庄头处招呼一声儿,待朵儿父亲不听劝,但敢再往城里来,使人一顿打他个臭死!
程谦这头先与庄头说了,庄头竟亲来看了一回。见他发狠模样,心里也发起毛来,忙应了:他怕是家里过不下了,才生这般没良心的主意……”
程谦冷道:他过不下去与我何gān?老太公倒曾怜他家闺女快要叫后母饿死了,他千恩万谢接了钱去时是怎般说?如今又是怎般做?我有好心,只与好人,似这等láng心狗肺的东西,合该喂了狗去!我家田也不必佃与他种,免得叫这东西反咬一口!”
庄头忙道:他也种得田的,一时犯昏,一时犯昏,我去押他来与官人赔罪来。”
程谦道:你倒好叫他来再气我一气,他这闺女我也不要了!叫他还拿原价来赎!他好大狗胆,讹起我来!”
庄头好话说尽,程谦似才息了怒:如此,且先留着,他闺女我却不要了。免得留了后患。”
庄头道:他家实拿不出这注钱来,不过是一讹,您好好的人与这狗计较个甚?”肚里把朵儿爹骂得不成人形,恨他生事。又想,这主人家虽是女户了,也是大户人家,总是庄户人家惹不起的,实该收敛些儿才好。
程谦并非真心想撵了朵儿,庄头赔了无数好话,他方说:不许再有下回了,再有,打折了这拐子腿筋,问他个以女讹人!”
庄头回去将朵儿爹一顿臭骂,朵儿爹qiáng道:他家是绝户人,绝户受人欺哩,主人家尚是这般,我闺女去做使女的,岂不更要叫人作践?争回来,好歹是一家人家,不受人欺哩。”
叫庄头一口啐在面上:你倒好意思说哩,一个丫头,吃吃不饱、穿穿不暖地,在你这里受恁般苦,卖出去才吃了几口饱饭,又要拿她换钱!甚叫绝户?程大户家再如何,也qiáng过你这泥腿子土里刨食!老实些儿,还与你田种,再闹,这田也不佃与你,看你一家如何过活?!”
朵儿爹还未说甚,叫朵儿后娘听了,忙出来也啐了丈夫一口:你这没成算的短命鬼儿!孩子在城里吃香喝辣,岂用你管来?!没了田佃,这一家子喝西北风去?!”与庄头陪了许多好话,方圆此节。
原来朵儿后娘想得实在,庄头走后与朵儿娘道:争回来又怎地?转卖又能得几个钱儿与儿子攒来娶妻?不顶用哩!不如放在程大户家,既不用你养,待她大了,或争出来发嫁,也好得一注聘钱。又可往朵儿那里告个急,相府的丫头还六品的官儿哩,他大户人家的使女,也穿好衣、戴首饰,总比你有钱!”
方说得朵儿爹不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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