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几年后秀英归了洪家,这几年难道就不过生活了?”
林老安人一拍大腿:是极是极!就是这般说哩,死鬼走时也不与我说句明白话儿。他倒是曾说,还有几个老友,也打点过了,又有这街上纪主簿,也肯相帮的,只有一条——我无儿无孙,恐折了家业。”[1]
林秀才听了便笑道:这有何难?朝廷从来怜悯女户,且那谦郎已与姑母家做了六、七年赘婿,按律,做过三年赘婿的,便可因妻承业哩,”见林老安人犹有愁容,更问,姑母可是忧孙女婿太伶俐了?”
林老安人道:可不是哩?老鬼在的时候,他肯看老鬼面儿,我说与你,你再不敢说出去的——往常我也见他诚实可欺,咳,却不想他这样的人发起狠来,心恁细、手恁黑,我那秀英,看着像个霸王,我就怕她是个楚霸王——面上硬、肚里草包哩!”
林秀才道:秀英也是可怜!我也听了些风声儿,怎地忽地发怒跤了一跌?这却不是贤良女子作派,只盼她早些醒悟方好,甚样男子不好似水佳人,偏好怒目金刚?”
林老安人道:连日来我总说她哩,她如今掉了个哥儿,眼也直了,脸也huáng了,我也不忍多说哩。”
林秀才道:不忍也须得与她说明白了!上回改契,我也在,十年之契,还有几年?玉姐过年就六岁了,姑母自家算来。秀英还要守孝,出了孝,将养了身子,便是立时生养,也不定这孩子姓甚!做人家娘子,能与在自家做媳妇一般对丈夫朝打夕骂?这样儿媳妇,姑母乐意要?劝得住便劝,劝不住,打也要打得她老实了!挨自家打,总比挨别人家打qiáng!”
林老安人把林秀才双手紧紧握住:还是你说得实在!总是她莽撞,遇事竟不与我们商议,孙女婿看她卧病面上且不与计较,心里不定如何想哩。这一家上下,不过仗着老鬼待孙女婿一丝情义,支使人家哩。日后都要看他脸色过活哩。”
林秀才道:我瞧这些年,谦郎也不是没良心,秀英但能看得过去,也亏不着,万不可再犯傻。再者,不是还有玉姐?且休与他程家,好歹看顾着,一时没个哥儿,玉姐再归了宗,才是姑母祸事哩。”
林秀才又教授了林老安人许多事项,不外是看好程家独苗玉姐,再则严管秀英,令其将养:好qiáng也不看时候儿,偏要好丈夫的qiáng。她那性情,不似女子,倒似个男子。姑母且想,谁个男子娶妻不娶女,倒要娶个男人!休教谦郎自说不是娶个女娘,倒是迎个丈夫来!”
林老安人连连称是,送走林秀才,又命家中准备礼物,又唤了程谦来:该立户哩,你阿公生前已打点了些人家,这是与你舅家的,你亲往送与他。县、府那里人你也识得,主簿与里正那里也不要忘了,也与人家些礼物,休要心疼钱,不够只管与我拿。你岳母不顶用,秀英又病了,不要问她们了,便是jiāo与你去办。秀英是我们教坏了她,她母亲不顶事,只能自家刚qiáng,有甚对不住你的地方,但看我们老东西面。”
程谦道:安人休要这般说,如此,无地自容了。往年是太公收留我,否则不知流落何处哩。”
林老安人道:你娘子也要管教才好,不须看我面,她有错,你便说来,说不听,我去说她。爱子如杀子哩,只恨我明白得晚,才生出这等事端哩。她要再拧不过来,我自与苏先生说,每日匀些时候儿,我亲带玉姐掌管些家务,管不叫你为难。”
程谦道:我也有女儿,也知安人之心,总怕她吃亏。又恐她面上太qiáng,心里又qiáng,又怕她面不辞人,空生闷气。”他因见素姐、秀英如此这般,更怕林老安人将玉姐也教不好,然则自己是男子,女孩儿总要母亲、祖母等教导方好,不由平添一愁。
林老安人道:你是好孩子,我都明白,你也是明白的,休说外话,事jiāo与你办。玉姐放在家中,自有我们看顾,总不好叫她似她那没用外婆、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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