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在大院呆一会儿,心里除了惶惑感,还找不到其他感觉,因此整个理发的过程也就没有什么快感。第二次时就不一样了,那时我已对所里相当熟悉,挥洒自如地开玩笑,好像家里一样。老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给我剃光头,我不假思索马上同意。剃一次光头,也许会是一种特别的体验,尤其在监所中,干嘛不!可是,另一个劳动仔老孙在旁制止说:“人家一个知识分子,光头不好看。算了!”于是,拉倒,仍然剃了平头。
等到第三次剃头时,我自己兴致勃勃提出剃光头,正遇上后勤科左科长路过,说:“不要,给菜鸟剪平头好。”结果又未能如愿。到了这次理发,老杜又开玩笑说剃光头吧!我不愿意了。因为有消息说我很快将获释,那么顶着个光头出去,总是不太雅观吧!所以我笑呵呵地拒绝了。仍然剪了一个既精神又利索的平头。
监所中理发,老杜心里有数,有点身份年纪的,一般不会剪光头。但对那些刑事犯罪人犯,则一律都剪光头。其实,看守所并不规定人犯判刑的犯人要剪光头,但老杜一个人,每周要剪十来个人,剪光头就利索,一二分钟一个。剪其他发形,尤其是平头,就相当费时间。所以,不是谁都能享受这个待遇的。我们仓的小青年们,几乎个个都剪光头,光光亮亮,走来走去,也算仓中一道风景。
劳动仔宫保兴一直没剪过光头。老杜和我商量搞个恶作剧,叫我将他按住,冷不防给他乱推一剪子,逼他剪光头。我笑说按不住,没有参与活动。谁知中午开仓后,突然看见小宫顶着一个光光的脑袋,于是大乐。原来,老杜的“计划”成功了。小宫摇头苦笑,找了条毛巾,整天扎在头上,就像《地雷战》中那个偷地雷的渡边。我们瞅空冷不防地给他扯下,就会引得他大呼小叫,追赶着抢回毛巾。
理发的工具是我们三仓赞助的。原先所里仅有两把旧式理发剪,大概用得时间太长了,经常夹头发,夹得我们呲牙咧嘴。老杜乘机说大家出点钱,买套好的怎么样?于是我和仓内几个一人出三十元,置办了现在这套电动剪。果然舒服多了,也大大减轻了老杜的劳动强度。
监所理发,完全是免费服务。老杜无论剪多少个头,也是白干。据说有的看守所理一次发交三元钱,不知是否真的。不过,遇上没钱的人犯怎么办,永远不剪?据我所知,没钱的人犯在所里一般都在一半以上,有的所里这个比例还要大。因为省所关押经济犯多,有钱的比例要比其他所大得多。
看守所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死囚基本上都不剪光头。刚听说这条惯例时,我楞了一下,回想起来,这在全国都好像是一致的。我真没见过赴刑场的死囚光着脑袋,一个也没有。由于这条惯例,省所的死囚每次都享受老杜的精心服务。但有的死囚还不领情。一次,老杜给一位死囚理发,这时他已经收到了二审维持死刑的判决书。老杜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理发!”后者闻言心中大为不快,逢人就说:“老杜人不好,想我死!”我和老杜谈起这事时,老杜不以为然道:“本来嘛!他自己应该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我说的是实话嘛!”老戚至今还没上法庭,但在很多人心中,已经把他当死囚看了。他来的时候,蓬乱着长发,一看就知道至少两月没理了。劳动仔老孙因为和他以前认识,于是马上给他理发,片刻之后,他就精神多了。
距老戚开庭仅只有三天时,老戚已调到一号仓,我突然发现,老戚既没理发也没刮胡子。因为一般人犯临出庭前,都会理个发,以便光光鲜鲜地出庭。于是我建议他找老杜理个头,谁知他说:“不!这是我们一仓领导小组定的。从一周前就不刮胡子,也不理发,就是要蓬头垢面地出庭。”言下之意,他要以化妆术来拿到印象分。原来出庭的艺术中,还有化妆术这一招。
我理完发回到仓中,胡子刮没了,头发剪短了。小马叫道:“哎呀,年轻了好几岁!”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在监所中理发。从时间上看,从情理上看,我当时都认为不会关我太久了。我坚定地相信不久就能出去。但是,实际呢,我以后足足又坐了长达几年的牢,又剃了不知多少次头。连剃头的劳动仔都换了好几个,我仍然还是院中居士。
二十六第一交响乐黑色石墙回旋曲(二十六)
(二十六)三个“老大”
每个监仓都有一个由看守所指定的负责人,所方叫“班长”之类,后来还正式定名为“监仓长”。仓内俗称老大,也戏称“法人代表”。我刚进所时,四仓的监仓长是老符。他是省纪委人员,自然不是黑社会,所以一直是温和式的管理,令我们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