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想要点头的。
但他终只是随口反问道:“母亲何以这样问?”
秦氏道:“你长大了,母亲越发不晓得你的心意,故而来问问你。你若有喜欢的女子,便是身份不妥,母亲也要为你讨来,叫你如愿。”
她顿了顿道:“当母亲的,总想自己的孩子如意高兴。”
沈珏却是笑了起来:“母亲,我若有心上人,哪有让您出马的道理,必是要自己去求来的。”
秦氏听了这话也笑了起来,道:“我儿这般品貌,便是天上的仙女,也是能求来的。”
可惜,小瀛台里住着的仙女,却实在难以讨好。他暗想。
小瀛台里的仙女,最最挂心的却是凡尘最俗气的功名利禄。原本她连办两件大差赢得了足够大的政治资本,为她接下来入朝参政铺平了道路。但很明显,她的好父皇并不想乘势推她入朝。
起码现在还不想。
陪太子读书,却不让她入学堂。
既如此,便只能先守势。
于是翌日,元羲带着侍女准备好的礼物,去了大慈恩寺探望阳信长公主。
阳信长公主因身体不好,病得严重,便一直留在大慈恩寺静养,连避暑都没有跟着同去。元羲上山,给她送来上好的参茸,同时亦是来问安。
当初元羲下山时,大慈恩寺的桃花开得灼灼灿然,等这回她再上山,枝头的累累桃花已长成了白里透粉的山桃,缀在枝叶间,丰满喜人。
阳信依旧住在先前那僻静禅院中,许久不见,她瘦得都脱了相,风一吹就能倒下似的,当真病的只剩一把骨头。她患的乃是恶疾,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更何况元羲送来的这些个凡俗之物。
送礼不过是个理由而已。
阳信身边的女官翠翘也诧异这位风头正劲的公主殿下会在这样的时刻亲自上山来探望阳信这将死之人。然而转念一想,昭宁公主正是因侍奉长公主有功这才免罪下山,说不得她也只是想把这冷灶烧得有始有终。
禅房清幽,日光透过竹帘的缝隙照在那个单薄的人影之上,黑白错落,她仿佛置于阴阳之间。
她此时正在躺在廊下闭目小憩。
女官轻声禀报了元羲的到来。
阳信长公主睁开眼,淡淡道:“你来啦。”
说着便打发了翠翘给元羲上茶。昭宁公主最是骄奢,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喝茶亦只喝顶顶好的贡茶,又经八道工序潜心泡出来,方才入得她口。
翠翘亦是茶艺高手,此事非她莫属。
待她走后,阳信同元羲道:“扶我起来。”
元羲依言扶她起来,这个瘦小的老妇人比猫猫狗狗重不了多少,她由元羲扶着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坐定之后,她瞧着元羲问道:“我时日无多,如今连喘口气都累,便长话短说罢。我丈夫被那位害死之事,我不止同你一人说过,我还曾同裴青提过。”
裴青便是裴忌之父,如今的忠毅侯爷。
“那时天下初定,裴青被封忠毅侯,之后却急流勇退,不在朝中任具体职务,只领爵位,也是因了此事。”
如今的忠毅侯只是个闲散侯爷,旁人却都称赞他是有福之人。当年因伤而退,反而越发受天子看中。
“裴青从前最是崇拜我丈夫,但却并不愿为我丈夫报仇,我也不好逼他。”
“他何以不愿?”元羲问。
阳信道:“他说,天下方定,不欲再起乱子,叫百姓吃苦。”
元羲不言。
阳信道:“这么多年,我一半被他劝住了,一半也是没什么好的机会,便就一直这么忍着,直到如今。”
说到这里,她停了会儿喘了口气,方又继续道:“他虽不帮我,但也未出卖我。如今我把此事告知你,是想你知道,此人是可以争取的。”
元羲点了点头道:“新设的少府监主事,陛下属意于他。”
与太府相比,少府更像是侍奉天子和皇室的专属官署,供天子器御、后妃服饰,又掌铁器冶制、钱币铸造、茶马互市。少府监离天子和皇室太近了,又掌着紧要事务,主事者必是天子信任之人。
阳信道:“他的封号乃是忠毅。等我过世……”
元羲道:“姑姑!”
阳信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余光里,翠翘捧着茶走来,她继续道:“等我过世,也不知何人为我摔盆。”
死者棺木被抬起去下葬时,家中长子或长孙需摔碎灵前烧纸的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