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东家坦诚到这个地步,说不感动是假的,白堕到此才算有半分明白,那些为了知遇之恩,甘愿赴汤蹈火的人在想什么了。
他持着马缰的手向下一抖,缰绳的末尾轻易地落进了他的掌心,而后少年抬眸:“那我先帮你背着,这招牌砸不了。”
君子一诺,意气贯秋。
温慎笑着施了谢礼,两人上马,不紧不慢地往回赶。
路上两人聊起五少爷,白堕正好顺便把粮食发霉的前因后果同温慎讲了一遍。
温东家打马走在前面,白堕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只听他说:“这事你先不要叫别人知道。”
这都快成惯例了,整个酒坊还有谁不知道啊……
温慎像是猜到了白堕的想法一样,又接着说:“不要叫小纾,还有酒坊里各道工序管事的师傅们知道,沈先生也不行,更不能让母亲知道了。”
“东家是要替他瞒着?”白堕啧了一声,“这不是等于养虎为患吗?”
温慎勒住了马缰,等他并排上来,才说:“父亲已经不在了,我在这世上的亲人就剩下这几个,惕儿还小,我作哥哥的,总要替他担着些。”
他像是有万般浊气在胸,却连一口长气都叹不出来,最后也只是侧过脸,感慨着:“你要是有一天,也突然失去了自己从小最仰仗、最敬佩的人,大约就可以明白我的想法了。”
白堕的瞳孔蓦地一紧,他逃似的低下头,没有接话。
温慎的视线往他那边轻扫了一下,旋即双腿一夹,促马跑了起来。白堕跟上他,一路回了酒坊。
窖池里的伙计们还在忙着,不少人都回来上工了,所以白堕只赶上了个末尾。
最后一口窖还差个顶子,有伙计提着泥往上送,有伙计站在上面往里抹。
让白堕颇为意外的是,五少爷竟然也在。他穿得十分周正,绸缎褂、底凉靴,袖子向上卷起半截。身上的伤还没好,但手底下居然没闲着,正拿酒糟和着窖泥。
白堕心下不解,偷偷跟旁边的人打听。二子冲他挤眉弄眼,悄声说:“说是要过来历练历练,谁知道他那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啊。”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跟从前干活时的热络比起来,眼下前简直可以冻死人。
白堕知道那天付绍桐的兵来,没告假的伙计都挨了拳脚,眼下这些人对温惕含着埋怨,却谁也不敢明说。
李平夏表面上乐呵呵地给五少爷讲封泥怎么做才算上乘,不一会儿温惕转到西边去看窖顶,他又忍不住唉声叹气,小声自语:“东家若是再不管管,我怕是要呆不下去了。”
“不至于吧?”白堕把用剩下酒糟倒回桶里,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
李平夏把他拉远了些,“两位少爷都是十岁起,就跟着老爷学酿酒的,可五少爷娇贵,每次都只学两天,就被老夫人拉回去躲清闲了。”
他越说越是发愁,可白堕却越听越是糊涂:“那不正好吗?”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啊。”李平夏沧桑着,不想再说了。
剩下的都是些杂活,但他为人从不端架子,两人一起回去忙活了起来。
“按日子算,这几窖酒应该是十五出吧?”白堕嫌气氛太僵,故意找话:“正好赶上中秋了。”
李平夏摇头:“初十赤水那边新酒要出,我得赶回去。这边晚一天,十六出。”
正说着,温惕从后边吆喝了一声:“大师傅,这边封完了。”他边说边把手上的泥水抹到了自己的衣服上。
李平夏过去扫了一圈,看起来颇为满意,指着酒窖给温惕讲:“五少爷,你看封层,表面既平又滑,水分适中,这样干了以后才不会裂。”
见温惕点头之后,才吩咐伙计们:“行了,这差不多了,散了吧。”
也是合该下工的时辰了,众人点头应是,不巧老夫人却由一对儿女陪着,走了进来。
门刚关上,众人还来不及见礼,老夫人一眼就注意到了五少爷身上的脏污,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让跟着你来是去学东西的,”她质问李平夏:“你怎么还拿少爷当起了用人呢?”
这不是推脱辩解的事,李平夏很是为难,他看向温惕,希望对方能主动解释两句,但温惕却像没注意到一样,径自回了老夫人身边,乖巧地问:“母亲,您怎么来了?”
这下事情如同被坐实了,老夫人恶狠狠地剜了大师傅一眼:“以下欺上,是要遭报应的。”
说完,她的眼神着意转了大半圈,最